庄子集释卷二中

内篇人间世第四 【注】 【释文】

颜回见仲尼，请行 【疏】 【释文】 。

曰："奚之 【疏】 ？"

曰："将之卫 【疏】 。"

曰："奚为焉 【疏】 ？"

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 【注】 【疏】 【释文】 ；轻用其国 【注】 【疏】 ，而不见其过 【注】 【疏】 ；轻用民死 【注】 【疏】 ，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 【注】 【疏】 【释文】 ，民其无如矣 【注】 【疏】 。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疏】 【释文】 "

仲尼曰："譆！若殆往而刑耳 【注】 【疏】 【释文】 ！

夫道不欲杂 【注】 ，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 【注】 【疏】 。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 【注】 【疏】 。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注】 【疏】 【释文】 ！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 【注】 【疏】 【释文】 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注】 【疏】 【释文】 。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 【疏】 【释文】 。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 【注】 【疏】 【释文】 ，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 【注】 【疏】 【释文】 ，若殆为人菑夫！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 【注】 【疏】 【释文】 ？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 【注】 【疏】 【释文】 而目将荧之 【注】 【疏】 【释文】 ，而色将平之 【注】 【疏】 ，口将营之 【注】 【疏】 ，容将形之 【疏】 【释文】 ，心且成之 【注】 【疏】 。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 【注】 【疏】 ，顺始无穷 【注】 ，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注】 【疏】 ！

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 【注】 【疏】 【释文】 ，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 【注】 【疏】 【释文】 。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 【注】 【疏】 【释文】 ？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 【注】 【疏】 ！

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疏】 【释文】 ！"

颜回曰："端而虚 【注】 【疏】 ，勉而一 【注】 【疏】 ，则可乎 【疏】 ？"

曰："恶！恶可 【注】 【疏】 【释文】 ！夫以阳为充孔扬 【注】 【疏】 ，采色不定 【注】 【疏】 ，常人之所不违 【注】 【疏】 ，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 【注】 【疏】 【释文】 。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 【注】 【疏】 ！将执而不化 【注】 【疏】 ，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注】 【疏】 【释文】 ！"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 【注】 【疏】 【释文】 。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 【注】 【疏】 【释文】 ？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 【注】 【疏】 。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 【疏】 【释文】 ，是之谓与人为徒 【注】 【疏】 。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 【注】 【疏】 。其言虽教，谪之实也 【注】 【疏】 【释文】 。古之有也，非吾有也 【疏】 。若然者，虽直而不病 【注】 【疏】 ，是之谓与古为徒 【疏】 。若是则可乎 【疏】 ？"

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谍 【注】 【疏】 【释文】 ，虽固亦无罪。 【注】 【疏】 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 【注】 【疏】 ！犹师心者也 【注】 【疏】 【释文】 。"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 【疏】 。"

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 【注】 【疏】 【释文】 ？易之者，起天不宜 【注】 【疏】 【释文】 。"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 【疏】 【释文】 ？"

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疏】 。"

回曰："敢问心斋 【疏】 。"

仲尼曰："若一志 【注】 【疏】 【释文】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 【疏】 ，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疏】 ！听止于耳 【疏】 ，心止于符 【疏】 。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 【注】 【疏】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注】 【疏】 。"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 【注】 【疏】 【释文】 ；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 【注】 【疏】 ；可谓虚乎？"

夫子曰："尽矣 【疏】 。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 【注】 【疏】 【释文】 。无门无毒 【注】 【疏】 【释文】 ，一宅而寓于不得已 【注】 【疏】 【释文】 ，则几矣 【注】 【疏】 。